My way

星期日早上我從六張犁捷運站走到公館捷運站，天氣稍陰不下雨，非常適合散步。行經敦化南路與基隆路口，才發現我必須走過那條長長的地下道。


大學時代第一次走的時候，日光燈管閃閃爍爍著，牆壁滴滴答答的漏著水，前路長而曲折，望不見盡頭宛如迷宮散發詭譎的氣息，和那時一同出隊的同學，戰戰兢兢的走了一次之後，非必要不大想走。

星期日無法多想，下去之後環境頗乾淨，記憶中那些殘破頹廢的氣息通通消失了，只有不見盡頭的走道依舊。我一邊數算著步伐，一邊想到那個神話故事。

阿波羅的兒子奧菲斯，能譜曲能唱歌，擁有阿波羅的七弦琴，連岩石都會被他感動。奧菲斯的妻子是尤麗迪斯，兩人互相唱和，非常甜蜜。但是有一天尤麗迪斯被毒蛇咬到，氣絕身亡。奧菲斯哀痛逾恆，不惜進入冥府希望救回妻子。冥府的擺渡人被奧菲斯的琴音感動，因此破例讓活人進入冥府。就連鎮守冥府的三頭犬也安靜了下來。冥王和冥后看到奧菲斯的癡情都非常感動，於是答應讓尤麗迪斯返回人間。她可以跟著奧菲斯的步伐離開，只有一個條件，在抵達地面之前，絕對，絕對不可以回頭看尤麗迪斯一眼，也不能和她說話。否則，尤麗迪斯會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。

奧菲斯喜出望外，他循著原路，小心翼翼的走著，冥府的路好黑、好安靜，又好長。終於，在眼前已經有一線光亮，光線匯聚成光源，幾乎就要抵達的時候（也有一說是他已經抵達，卻忘了尤麗迪斯因為落後數步還在地府），尤麗迪斯到底在不在自己的身後呢？奧菲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，於是尤麗迪斯被無形的力量往回扯，形影消散在空中。

沒有第二次機會，奧菲斯永久的失去了她。


在那個長長的地下道數數，想著這則神話故事，我雖然很同情黑帝斯當初因為兄弟之爭敗下陣來只能在掌管冥府，但他提出的條件太不近人情。我走著兩百多步的地下道都要忍不住回頭了三次，何況是長長的黃泉路？

從小到大，好像都常有「叫人不要回頭」的故事。聖經故事裡，上帝要毀滅所多瑪城，但城裡有一家好人，上帝派天使去告訴他們，走吧，不要回頭。妻子在離開城市之際，想到自己的家園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，馬上化為一根鹽柱。

我們總是被灌輸著離開就不要回頭的觀念，是因為回頭代表著依戀和舊生活嗎？是怕我們耽溺於過去？可是，如果不從過去的回憶提取一些美好的東西，面對未知的未來，真的可以像電影主角那樣義無反顧的前行嗎？

香料共和國裡說，分離的時候，不要回頭，這樣幸運才會相隨。倘若我關心你，我怎麼能說再見之後轉身就走？

年少時我總是想，稼軒居士說的，驀然回首，燈火闌珊處的人會是誰？